Sunday
- Hashtag Kalakar
- Nov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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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He Shan
半夜里荒野醒来。
游荡着,粗砺地唱歌;
有人从篝火里取了一枝给他:火----赤裸,迷茫
暗蓝的泥混合苔藓,一月仍冻着。
不久,那篝火将喑哑,屈服于游荡者,
力量将被夺取,人们惊恐----
荒野垂着头,像一片移动的海
安静给予他力量。
嘈杂的星星彼此细语,
但城里:成排模糊的脸流淌在街上。
细语像烟雾聚集,一个城市凝结起来
现代性的河让我们拥有了脸。
如果我的句子是芦苇,风将扭折它
如果被割倒,密密堆栈成屋顶
如果汽笛尖锐地嘶叫,
它会怜悯我、拥抱我、隐蔽我。
荒野敲着鼓,每一次击打都导致确定性的垮塌。
这个苦的世界将会沉下去。
这个苦的世界将会沉下去。
一辆白色卡车冲过我身边,看不清车牌
最后的暮色带着二月走了。
有人低声道:你看,一切总是没法挽回。
如果我的句子是玻璃做的,
我会用它割破喉咙,让真实暴露出来。
真相是白色的,剥掉皮的树是白色的,
像卷走暮色的白色卡车。
我被子宫收缩挤出来。我被隐喻创造。
白色卡车越过我,
白色卡车越过我,
一公里又一公里,白天被消耗到透明。
日子飞驰,但几乎感觉不到:
漫长的幸福里只剩下几片骨骸,尚存几绺毛发,
当我告别生活,生活在持续。
我被城市定义,我们被它书写,
或为它书写。
每次变革都是连续性的垮塌;
每次垮塌都引发连续性的高潮。
荒野以白色瞳仁盯着我,长发如乱草,
跌跌撞撞挡住了我,要求我遵守一个不存在的诺言。
克制!我并未许下承诺,如鲑鱼并未对一头熊许下承诺。
冬季就要展开翅膀,逐渐移往北方,
面包店开张,蔬菜的裸体变得鲜亮,
人们居住在巨型躯体中,但思想并不在那儿,
从早到晚我们移动,影子勉强粘住后脚跟。
给囚犯发猫,给流浪者发落叶,
给贫困家庭发移动设备,像动物学家追踪稀有鸟类;
给树命名并教它们阅读,把浣熊送去学校,
指挥石块唱歌,如果不能正确发声就砸碎它们;
宣布一片土地的死,比放弃一个哮喘病患还难,
把同类圈养起来,思想可以被撕碎;
动物得到自由,植物恣意泛滥,
在我们的碧绿中死亡张开眼睛瞧着,
它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我想:
河流有自己的方言,而城市有其独特的喘息
聆听那喘息,某种不祥的急促。
光之壁,无数昆虫旋舞
将自身投喂给发亮的悬崖。
牺牲只不过又诠释一次失败。
荒野将要踏进那个经历人的手层层修饰的浮城
黑漩涡扩大,成群前来奔赴死亡宴会
哑叫,死神披风的碎片四散。
二重奏谜一样膨胀。
阴暗的庑廊下他停了步,
沉思那些建筑边缘为何翻卷向下?
像叶子承受着骤然的水分,
芭蕾舞者向后对折身体,几乎要断了。
透明的墙亮着,粉红舞服里释放出啜泣
一个女子----盯着我指缝里的薄荷叶
但并非看我:一只长腿蛛猛地坠下
扰动我们间的黏滞!
荒野受到那蛊惑、荒野站起来,荒野成为白日里的夜游者。
他将被视为异类,他预视了:
群众抛掷一个小丑,撕扯他的外套
围着火堆跳舞,闪闪的影子游移:屋顶、街面、恐惧之眼里
他们过于兴奋以至口吐白沫陷于谵妄
取下自己和别人的眼球四处抛掷
举着哭泣的母亲的腿骨
孩子犹如一团旧抹布被丢来
捶打每个人的家门,冲进去,劈烂柜子
那淤泥里跪着的良人!
被裹着稻草点燃,被切开气管像一只鸡,
遭人羞辱,
他从内部明亮起来,桑柯的心脏在手掌里燃烧。
这是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
广场横卧在那里--中心--任何城市都围绕它构建
悲叹,演说,帐篷和马声杂沓
沉睡又翻身坐起。夜半,使者前来
递交那个口信...
演说者的广场,或革命者的广场,或看守的广场
砖块均已打磨妥贴,每一块
向内弯的微小弧度。
啊,我女儿笑起来时的嘴角!
一个星系正向外放射
荒野到达这中心。现在他们是彼此的对应物:
我是你的映像。
我是你的映像。
六时十七分。
潮水被拉远,椋鸟像沙子般聚结。
荒野面对他的弟兄,他的孪生,他被拘禁和塑造的自我。
“道路引我来此”,“但不是必要”。
“我要看见那口信”,“在地下根系中传播”。
于是荒野探头向外,但通向罗马之道已消失
瀑布焦灼地泻向深处,我女儿在那里抽泣...
他曾举着女儿旋转,和所有父亲一样
彩色玻璃珠藏在落叶下,落叶嫉妒得烧起来
她跌落下二层半楼,从窗口
而姨妈们在玩着纸牌,然后她们拥挤过来
像无知那么无知,他被告知需要晕眩
她们抽出一张:黑桃A。词语在人们嘴里滚动、喷射。
词语跌落,像一只椋鸟从空中摔到地面
呈现出死亡应有的模样
啊,我女儿笑起来的嘴角!
一个闪闪发光的星系正吃掉黑暗。
不间断的行走撕开生活,你站定,
一条薄的阴影,切开你的脸。
光在夏季薄而轻快:
一团一团叶子从暗影里浮出来,
鲜脆得像《四季-夏》的小提琴齐奏
噢,荒野,你见识过多少种蓝色?
晨星蓝、沙蓝、峰顶蓝、雪蓝、麋鹿眼蓝、知更鸟尾羽蓝
卡瓦奇瓦蓝、烟蓝、暴风眼蓝、山背蓝、未满的蓝
无名战死骨之蓝、极冰蓝、食梦者蓝
钒矿蓝、石英蓝、沉没湖底蓝、死亡嘴唇之蓝
在城市里只有机械之蓝。
我们已经摆好了餐桌,这是第七个年头
从驱离之年开始计算。
我们----倏与忽,你的朋友,恩惠所及者
岁月飘忽着,漫长的日子穿过长廊,
宴饮进行了一天,又是一天,
但你从未告诉我们为何?
但你从未告诉我们为何!
慷慨赠予该被褒奖,有时保持沉默也算美德。
藏在迷雾中,像个不可拆开
又无法抵达的快递包裹,空白、神秘。
那内在为何?
闪光的珍珠灰般邪恶的脸?
长着猪獠牙,因而自弃的良人?
如梅毒般可怖,或无法抵挡的诱惑?
凿开你。内在将经由光释放
你将住在真正的肉体内部
凿开你。青草和死亡的气息
会充盈、会填补、会扩散,但不会占据
凿开你。品尝
苦的呼救和发黑的苹果核。
让我们合乎情理吧!小小的好奇心应该被满足
你也不必感激,劳作六日不算苦役。
你是微小的崩塌,你是被切开的脸,以善之名。
第七天傍晚,两只乌鸦淋着雨,或雨水自愿
洗刷她们的羽毛,灰珍珠色
雕像般沉默,接近屋瓦、容易被忽略的两只乌鸦
替我们淋着屠杀的雨。
你恐怕没有看见她们。
疼痛,在脚后跟处
我脱了鞋,倒出一小颗砾石
它对我的脚喋喋不休
我要丢弃----它却长成一道巨岩
澳洲荒野的乌鲁鲁。或兔子洞。
在这名词的纠结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狂风卷着我吐出的唾沫远去,
地上的枯草被摆弄着,字符隐现
一道咒语,关于爱的秘符,一个毫无希望的婚姻
像砂岩一样磨损着。
城市总在诱惑我们
无止境的享乐、便利性、陌生人包围陌生人
为什么我们无法背离-
为什么我们无法相见-
我进入乌鲁鲁巨岩,
荒野已经在那里。
于是我们坐下来等待,工匠们开始凿。
纯粹的花岗岩长着麻点,它拥抱我们
紧紧贴着皮肤,压紧我们的肺
骨头咬合,像数亿年前一样新鲜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们已在此。
于是我们坐下来等待,工匠们开始凿。
因为痛,我们咬在彼此肩上,
几乎咬到对方的灵魂里去。
最后我们显现出来:
为初次见到对方的裸体而羞涩,而那正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而那正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By He S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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