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Pieces of 24 Solar Terms

By He Shan

苦菜秀，靡草死，麦秋至

终于走到看得见麦田的山坡上。老虎累了，趴在山坡上观看下方。

麦子开始灌浆了。

老虎跨过四十六步才走到山坡。

昼昼夜夜走在有云的天空下面，现在天空变得纯净而明朗。

白日无云，夜晚有星。

荠麦青青的季节过得轻飘。现在老虎凝神，试着听听植物生长。

衰老总超过意料之外，夏日就要发端。白色鲸鱼卧在天顶，影子却横过山谷。

如果耐心等待，成熟总会落在光线中间。薄，而且透明的光线。

老虎缓步过泥墙，重型机械轰鸣声陡然被切断，留下问号似的一片云。

天空和云之间，是什么填满了呢？

黄金般的老虎，绿色的岁月。

满与不满之间，有没有一丝空隙？

夕阳垂顿在麦秆之间。麦穗摇晃，把夕阳切割出不均匀的形状。

老虎是设想中的存在，麦地是美好的伪装。

从假设的另一头，到麦苗的尖端，只有一个季节。

起始于野兔逃脱猎爪，终结于温暖之梦，

老虎越过了很多山，很多河流，很多希望和失望之间的断桥，现在老虎只渴求一场满足的睡眠。

但是野兔和狂乱的饥饿命令他前进。

老虎低头，一枝麦穗向他致意，并且亲吻他的足。

老虎停在这一秒，和下一秒之间。举起右前脚，犹豫着；

老虎决定踏出这一步。麦秆“啪嚓”断了。

在右前脚落下和左后脚抬起之间，时间壮烈地消失了。

二十四节气：芒种见芒

螳螂生，鶰始鸣，反舌无声

河流在这世上奔腾的时候，

我们尚未来到这里，也未曾躺下。

更没有感到疼痛，生长的疼痛

后来我们扎根于此，逐日延展根和骨节。

没有人告诉我们季节是否合适，

只有风传来温暖的讯息。

我们群居，我们独处，

我们安详，我们喧哗。

群居培养忍耐，

独处造就美德。

安详时我们冥想，

喧哗时我们歌唱。

阳光落在合适的刻度，麦穗拔出利剑

亮出他们小小的尖锐的武器，

但愤怒不应当用来灌浆，

希望充盈每一棵植物的茎杆。

我们这一代人啊，尚有田野

尚有未尽之责，尚有挥霍的岁月，

我们渴望荣誉，但是利剑尚未磨亮，

我们追寻昔日，但是家族的纹徽已然蒙尘。

后来这一代人灰飞烟灭，

和他们乘坐的巨轮一起倾斜，

那不过是一个季节的迁移，

行星沉落到黄道的另一个翅膀。

彼时稻麦已干枯，皱缩的脸映照田地，

我们在谷仓沉睡，梦见一甑黄粱饭香。

谁人收割我们的军队？

谁人收割我们的灵魂？

当我们这一代锋芒已钝锐气不再，

还有多少疼痛是毫无结果的反抗？

二十四节气：夏至之逝

鹿角解，蜩始鸣，半夏生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夏至日的哑剧正在火热上演。

跟上那少年！河流充气并膨胀成海浪，

风顺着河流航行。一个少年在晴空下奔跑，

从右边，向有树林的西方，

白衬衫的后摆劈劈啪啪。

劈劈啪啪！穿白衬衫的少年桀骜的长发

他逃啊逃，想要逃出这个虚构的人生。

但是观众不接受这结局，

他们要更多矛盾、更多冲突、更多笑料，

他们跺脚、嘘声，砸坏了二十七把椅子。

河堤上，一折微妙的哑剧突然定格。

少年凝固在河流边，那个时刻

晴空下面的剪影。单薄。固执。

少年转头，瞪视空荡的台下：

是的，他知道，我们不在那里；

但是我们都在，都在他看不见的空间。

他决定不再继续这场丑陋而可笑的舞蹈。

如果我们生活在一折又一折哑剧里，

至少没有闲言、流言和谣言。

但如果夏至日的雨水还是按期抵达，

我们只能把所有的尊严

都寄托在那条年久失修的河堤。

少年执拗如我，把面具摘下，

让它顺水去。它在水面停留两秒，

一个翻身，沉下幽暗。

夏至日的哑剧谢幕了，充气的河流

重新退回红漆的水位线下面。

世界没有改变，一个少年却消失了。

二十四节气：小暑无雨

温风至，蟋蟀居辟，鹰始挚

夏山寂寂，人间正午短。

阳光为植物一一添加温度。

如果静止，岁月就渐渐拉长。

如果我行走，它会长大，也会缩小。

一些预兆显现在乌云的翅尖。

那不是没有来由的阴影。

风在静默中喊叫着，

或是对谁打着手势吗？

毕竟我读不出风的语言。

信号旗疯狂地扭动，因为无法逃开

而倍感绝望。厄运正在赶来。厄运在途中。

厄运不搭马车也不乘地铁。

暴雨迟疑着：是否该洗刷未名的恶？

但是你或者我，暂时未见它发生，

又如何在这关键时刻阻止一切？

我们沉默了又沉默，睁着眼睛

做梦又做梦，直到最后，

有什么沉重地坠落，失去了理智。

这时暴雨自己做了决定：

快乐时它飞奔，在抑郁时

决定撤退，放弃无意义的战利品。

微微热气从草根升起，

填补雨水扫荡后的空白。

我们的航线在这里并行了，

桅杆浮现在泳池背后的空旷中，

鹰在飘移、巡航、俯冲、追索下一个

可能的领地，没有边际的帝国！

虚空中它将攫取灵魂，

给这个季节的开端补上第一个标点。

By He Shan